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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慈溪的越州阮氏
慈溪姓阮的人数不多,在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列五千人之下的姓氏。现境七塘一带人们都有称绍兴移民,追溯阮姓的祖先也来自绍兴。据《越州阮氏宗谱》①记载,洛阳阮氏始祖宋靖公的第七代孙阮道夫,在宋开禧元年(1205),被任命为越州判官,来绍兴府只身工作十年,卸任后,被老百姓爱戴和挽留,就迁来家眷,定居在绍兴市内藕牙池边(现今的儿童公园),成为越州阮氏始祖。文天祥曾对他题了楹联:“爱民如子,民亦爱之如父母为官;如斯宜昌,厥后镜水稽山传不朽。”
我国著名学者余秋雨先生说:“中国历史上每一次大的社会变动都会带来许多人的迁徙和远行,或义无反顾,或无可奈何,但最终都会进入这首无言的史诗,哽哽咽咽又回肠荡气。” 人类的迁移与社会变革有关,越州阮氏的祖籍在河南洛阳,随着北宋王朝的灭亡,中原大量的移民南迁,到阮道夫的辈份上,故乡被金人所控已达半个多世纪,何况越州人缘很好,也只有哽哽咽咽又回肠荡气地定居了下来,也算是英明的选择。
世事多变,六十年后,南宋王朝在骠悍的铁骑烈马下消亡,元兵血洗绍兴城,奴化汉人。阮氏家族作为宋朝遗臣后裔,遭受蹂躏。阮道夫孙子阮直,字叔绳,以“宁可吃不饱,也不会屈膝”的民族气概,厌恶战争,为保全家族避免战火,选择了迁徙到沽渚乡野,来到相传因越王勾践称炭而得名的称山脚下曹娥江畔隐居。他认为,称山的形状好像是一只头向东南的卧虎;弯曲的曹娥江好似一条活着的游龙,可谓是“虎哨龙吟、王者之乡”的宜居之地。
越州阮氏家族定居之后,叔绳公在曹娥江边建了一座凉亭,取名为“望江亭”,闲情时常邀几个好友饮酒赋诗,路人常闻此地有吟诵之音,久而久之人们视作为“虎哨龙吟”之地,因而得名为哨金(吟),上世纪曾为哨金乡辖区,也是鲁迅先生笔下润土的家乡。
沽渚,现属上虞市道墟街道辖区,越州阮氏的定居点,建有“阮氏宗祠”和“阮氏墓园”。其中原委可从叔绳公《雪夜偶成》诗析获,“避地沧江上,频年欢索居。兵戈人易老,风雪岁将除。子孝贫无害,亲安乐有余。自怜缗饵薄,不钓渭川鱼”。这是阮直自绍兴城内迁出,刚搬到沽渚所作,流露出他淡然的心迹和人生座标。
虽然他的晚年生活很清贫,但是对越州阮氏的命运转折,子孙繁衍的继往开来奠定了存在。称山西侧有个湖泊叫渚湖,“阮氏宗祠”建在湖的西岸边上,解放后曾为小学校所,现为沽渚村民委员会办公所在地。《越州阮氏宗谱》还收录了“阮氏宗祠”建筑的全貌和周边村落的绘制图。蜕严道人对阮直的为人,有如下的评述:“称山苍苍,渚水泱泱;先生德泽,山高水长”,这足以说明他对阮氏家族定居的接纳,也是对他社会地位的认可。
据说杭州西湖阮公亭的来历也出自越州阮氏家族的后裔。有这样的一个故事:过去有个客官游西湖遭遇抢劫,被居住在阮公亭处的阮姓壮士相救。后来,这位客官出资在相救处建造了一个亭子,并在柱子上刻“路逢险处须留意,客到亭时便放心”的对联,以示答谢。仅管阮公亭至今还未对外开放,游人不可能涉足,笔者也没有踏上过阮公亭,是否存在这副对联,还是个未知数。但是,故事里的事也是有前因后果,有人曾说:神话故事是人类在还没有文字记载之前的文史资料!当然我没有求证过,也无法求证。我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指导思想,让善良的人们有善意的归宿。
慈溪的绍兴移民与当时的政策有关,据《余姚六仓志》记载:“乾嘉以来丈地分丁,近数十年山会客民入境,愿赁卤地刮泥摊晒蒸卤为业,六仓丁户悯其穷无所依,既赁之地,或弛其租,由是来者益众,生齿日繁,滨海一带自成风气。”清政府的盐税由“按丁输银”,改为“摊丁入亩”之后,实施了“丁归地征,而丁课始改为地课”的政策。盐民的赋税由人头计征改为滩涂面积起征,以生产资料计算,税负合理。山阴、会稽的贫民纷纷东迁至杭州湾南岸盐场,租赁滩涂煮盐。从清雍正四年到同治九年慈溪人口翻了四倍,除了自然增长因素之外,这阶段的移民规模是慈溪历史上的最大一次,使绍兴移民覆盖了整个庵东盐场,劳动能力的增加,盐产也随之增长。据《宁波盐志》记载,庵东盐场的原盐总产由宋末元初的1800吨,上升到清乾嘉年间的9214吨。使杭州湾滩涂的制盐产业兴起,也为绍兴的无产者提供了一次创造的机会。七塘一带的人们说话口语,至今还带着浓重的绍兴口音。迁徙是人们的一次抉择,也是一场苦难,但又是一种机遇。他们以勤劳、善良、刻苦、诚挚的精神酿造了盐业文化,在慈溪定居下来、繁衍生息,为慈溪历史辉煌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功不可灭。
《越州阮氏宗谱》记载,在清乾隆四十年左右,越州阮氏十六世孙肇良的大儿子宗文从绍兴沽渚(1954年前沽渚属于绍兴县管辖)迁移姚北崔陈路(庵东),然后,大儿子成铨定居下六灶,小儿子成富定居下一灶,成富就是笔者爷爷的爷爷,他与海水煮盐结下了世代的情缘。
太平天国军队来慈溪的那年,笔者祖上无钱缴纳丁捐,曾祖父和他的二哥被太平军拉入壮丁队伍服役,第二年九月太平军在宜兴打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18岁的曾祖父与他的二哥走散,他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只身步行几百里返回了家乡,成家立业,海水煮盐。笔者的爷爷因为奶奶个子矮小,不适从事繁重的煮盐劳动,就移居于七塘之南耕种,从此后人就离盐从农。
我国历史上的海水制盐方法大同小异,主要分为炼卤和制盐两个阶段的工序。慈溪的制盐在清咸丰二年之前都是采用刮泥法炼卤和盐灶熬盐,塘外的“白地场”经海水浸泡过后,留下咸分,干燥后的地表会泛起白色的粉末,俗称“盐花”,人们用工具把含盐量较高的表土连同盐花刨起,让太阳把泥土晒干,然后收集起来,这些晒干后的泥土称为“生泥”,也就是制盐炼卤的原料。
炼卤是海水制盐过程中最繁重的体力劳动。炼卤要经过摊泥、刮泥、抄泥、集泥、挑生泥、整漏、淋卤、盘卤等工序,每道工序都是露天操作,靠体力完成,而且太阳越是猛烈越有利于制盐,由于风吹日晒,盐民的皮肤都呈咖啡色。“晒盐佬,晒盐佬,担担生泥压弯腰,吃的糠菜粮,烧的狗爬灶,住的火洞舍,穿的破衣裳,死了不如一根草。”这首流传在盐区的民谣,就是过去盐民的写照。仅管盐民的皮肤被炙热的太阳晒得乌黑发亮,为了微薄的收获,还是希望天天出个猛太阳。
卤水在盐板上曝晒,通过蒸发作用凝结成白色的盐晶粒,这是盐板晒盐法。晒盐以季节的不同分旺、淡产两期。春、冬两季盐场上的泥土潮湿,潮水中咸份低,太阳的蒸发量小,盐产量减少,称为淡产期。夏、秋两季阳光比较强烈,大地上蒸发量高,盐田泥土干燥,容易多吸收海水,所以产量增加,那就是旺产期。如果在淡产期每块盐板一天只能收一市斤的话,在旺产期每天平均可晒五市斤。
宋初词人柳永“煮海之民何所营,妇无蚕织夫无耕。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岛屿。风干日暴咸味聚,始灌潮坡溜成卤。”一首《煮海歌》为盐民记载在历史的文化里。在大自然的造化下,积沙成涂。庵东盐场的“煮海”之民,继承先辈之业,能驾驭潮汐的喜怒哀乐,能解读天地的风霜雨雪,使用水来土挡、筑塘成陆方式拓展疆域,我真的佩服祖辈们生存的适应性。盐作为我国最早唯一的商品,他们痴情地为自己的生存和单一的品种生产而拚搏,在民族商品经济的历史进程上留下了劳动的轨迹。
任何产品因为经过了交易的环节而成为商品,社会有了商品交易而繁荣了市场,人类有了市场经济才会讲究效益,效益是“优胜劣汰”的市场经济的竞争法则,只有竞争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原动力。慈溪的制盐产业历史演变,真正验证了这一规律,盐既是政府的财政来源,也是无产者赖以生存的依靠。
制盐已成为慈溪的过去,连同我们的祖辈消逝而去,载入史册。而慈溪人的血脉无法改变移民文化、围涂文化的存在,祖辈们的音容笑貌还遗传在我们的基因里;祖辈的产业可以消逝,而祖辈们勤劳、刻苦、奋进的精神值得我们子孙后代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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