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我的塔
本帖最后由 阮荣 于 2013-9-25 23:07 编辑前几日看到这么一句话:回忆是座桥,通往寂寞的牢。初看,觉得有点押韵,有点哲理;细读,觉得这是哪位对过去不堪回首的同志为自己画下的地牢,说出如此绝望的文艺段子。对于人生,过去的都是美好的,因为那是唯一的经历,对此,我们只有铭记该铭记的,忘却该忘却的,并不是所有的回忆都是痛苦的。很喜欢普希金的那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曾几何时我还用我不成形的字默写下来,贴在我的床头,伴我渡过黑暗的一段日子,诗的最后一句这么写道:“而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亲切的怀恋”。以下便是我最美的回忆,它像绚丽的玫瑰,像中秋的明月,美了我的童年,亮了我的过去,成为我亲切的怀恋。
坦白的说,我祖上三代,都是农民,甚至不是三代,可以追溯到很多代。 我爷爷是农民里的知识分子,八十岁的时候还能保持每天听收音机看书看报,我觉得我身上的装逼伪文艺气息就是爷爷残留下来的,爷爷曾经带奶奶去过新疆,奶奶至今都会说起那段在我看来是浪漫的新疆之行,因为奶奶每次说到那段故事就会说那里的人会说“亚克西”,还有一座城叫“克拉玛依”;所以我觉得很浪漫。我爸爸是知识分子里的农民,曾经做过让我至今觉得是他最文艺的事,就是他在《读者》上看到“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然后也用他那不成形的毛笔字抄写下来贴在我房间勉励我,堪比我今天贴在床头的普希金,字迹都是不成形的;如今这句话还在我的房间里挂着,只是纸已经褪色了,我也快娶老婆了,写字的人也老了。我是农民里的知识分子的孙子以及知识分子里的农民的儿子,饱含泥土气息的乡下人,做过我自己觉得最文艺和浪漫的事就是高中写过几首在我今天看来还是有点内容的情诗;我那时的情诗里这样写道:“五月稻田里的水鸟/摩挲着翅膀/飘扬、飘扬/飘扬是我的姑娘”。我感谢身上的泥土气息,让我经历了很多泥土的故事,这些故事也陆陆续续的成为我写作的素材。
儿时最大的欢乐,春节首先、中秋次之。春节就不用说了,每个孩子的快乐都可以用过年两个字来形容,很是贴切,有吃有喝有的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那时都玩疯了。中秋之乐,先不说月饼如何诱人,也不说学校放假几天,单是村里宗祠前的烧塔活动就足以媲美大年初一的热闹。我都觉得刘禹锡肯定是烧过塔的,要不然怎么知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我无法追溯到村庄烧塔的历史,但是我知道烧塔的象征意义,它是劳苦的农民在秋收的过程中,借着良辰美景,在祈祷,在期盼,在祝愿着美好的明天。烧塔大多时候都是村里青少年组织的,大人只是在晚上前来观摩,然后指导工作,毕竟村里的青少年难以主持大局,况且火也不是好玩的。曾经儿时,我有幸参加过一次烧塔的全过程,并且是组织者和参与者,至今想起,三生有幸,这么好玩的事都让我赶上了。
十五烧塔,十四就要开始准备,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忙碌起来,四处捡残破瓦片,有时不妨偷走人家屋檐的好瓦,我们那时不叫偷,叫借,当然,这是有借无还的。瓦片准备好了,砌塔于农历八月十五日下午开始,塔的累砌也很讲究,塔的塔基要铺上红砖块或土砖块,然后按“品”字形的格局建构,塔的的用料一般都是下面是好瓦,上面就是捡来的残破瓦片,所以我们从别人家屋檐顺来的好瓦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把好瓦用在最下面,让基础更牢固,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品”字形的格局建构是为了使塔身通风透气;塔下留出目对的两扇门,一个用于投放秸秆,另一个用于掏出秸秆灰。塔的顶端留出空口,供吐火舌、火炯之用。砌建瓦塔的地方,世世代代都是在宗祠前的那块草坪上,我想选择这里或多或少有点祭祖的含义,当然,在村里,宗祠一般是活动举行的场地,红白好事,祭宗拜祖,村里的人都在这里,然而一般从风水的角度来说,宗祠的前面都会有池塘,这就成为后面烧塔的一道美景了,明月映在水塘里,与烧红了的塔在水塘里的倒影,交相辉映,甚是良辰美景。
早早的吃完晚饭,洗洁一身,村里的人相继聚集到宗祠前,然后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去挨家挨户的收集村民捐献的秸秆,喊着口号,踏着月光,走门串巷,彷佛整个村庄都是明亮的。燃料收集完毕,激动人心的时候来了,神州九号点火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我们当时少了倒计时和CCTV的直播而已,燃料放入塔内开始燃烧起来,人们开始欢呼了,开始议论着今年的塔和往年的塔,有些大人还会讲起他们小时候的塔,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塔一直都存在,就如村落里的村民,很久以前就存在,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来到这里了,然后延续至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不断的往塔里加燃料,火越来越旺,至燃烧猛烈时,瓦片被烧得通红透亮,塔顶的火焰直冲云天,与明月争辉。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开始退后,只见一村民提着一罐汽油浇到塔上,塔发出劈啪的响声;火势更大,人们更加欢呼了。
此时烧塔的高潮在浇上汽油的那一刻宣告开始,等秸秆即将烧完,少壮派的年轻人,大多都是村里的后生仔,那些读初中和小学的孩子们,开始在为即将登场的送塔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送塔也是烧塔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我今天想来,送塔的古老含义或许是把一年中的不快和不幸全部送出去,让接下来的生活更美好。我是这么理解的,每家每户凑齐的秸秆燃料,似乎是每家每户的不快和不如意,大家把这些不快和不如意全部放进塔里,燃烧化成灰烬,然后再把这些不快和不幸送出去。送塔的内容就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高举着用秸秆自制的火把,然后一起把烧的通红的塔推倒,推倒的那一刻,火势窜出来,然后点燃火把,沿着泥泞田埂,一路狂奔,奔向与隔壁村的交界处,然后肆意挑衅着对方,唯恐对方不怒、不快。当然,隔壁村也是一样的,也会烧塔,也会送塔,也是一样站在交界处与我们扯开嗓子对骂,我们骂对方是猪,而且是公猪,母猪都不算;然后对方回骂我村是牛,而且也是公的。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不是辱骂,猪和牛,都是劳苦农民的的得意牲口,如果劳动是光荣的,那么猪和牛也是光荣的。两村的年青人就这样站在那里,顶着月光,对持着,有时也有些大动作,譬如点燃对方的农作物,有时幸运还能“俘获敌人”,这时候就会遭到一顿毒打,是真真切切的毒打,轻者拳脚相加,重者火把伺候。所以每次去送塔,爸妈都会交代要注意安全;此时的我和小伙们颇有壮士情怀,父母的叮嘱早已抛之九霄云外。待所有的火把全部燃烧殆尽,整个活动就宣告结束了,年轻的人们开始回家了,嘴里囔囔着明年要如何如何,回到家里,兴奋劲要一直延续到沉睡,甚至梦里的我也在呐喊着,奔跑着,欢笑着,这份欢笑直至今日早已找寻不到了,被遗忘的童年,在中秋即将的时候被我捡起来,细细的回味着。
如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已离开了村庄,离开了童年的故乡,离开了发生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就如我高中时情诗里写道的那样:五月稻田里的水鸟/摩挲着翅膀/飘扬、飘扬/飘扬是我的姑娘。
我爱我的村庄,就如爱我的姑娘。
九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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